傳媒很喜歡訪問名人,我也很喜歡被人訪問,但左等右等,卻總不見有人來訪問咱家,一生人不給訪問一次,實在太沒有面子,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。

說不得,強來也要幹一次,實行自己訪問自己,過一過癮也好。

以下,便是我自製的訪問內容:

 

問:我們很想訪問你,你發表一下高論好麼?

答: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,世上可語人言無一二,也沒有什麼「高」論。

問:…… 人們說做命相的都以年紀大的為好,人生經驗豐富,比較洞悉世情;可以請問你貴庚麼?

答:中年心事濃如酒,人到晚年萬事休;記得少年騎竹馬,轉眼又是白頭翁。

問:那你是不肯說實在多少歲了?不過不要緊,只要心境年輕,便自快樂;我又聽說,命相行業屬兌卦,亦為屬口的行業,頗多是非,亦是頗受人議論的行業,你老有什麼看 法?

答:誰人背後無人說?那個人前不說人?更須明白:來說是非者,便是是非人。

問:很多命相從業員都有宗教信仰,深信鬼神之說,你個人如何?

答:對於宗教,我想說:五蘊怎皆空,何能萬事通?平生無惡念,佛自在心中。至於鬼魅,我想說:磊落光明,暗室之中有青天;心存歪暗,白日之下有厲鬼。

問:很多人都不相信命運,你閣下從事命相界多年,也研究命運學多年,你有什麼看法?

答:做人態度與理念,不妨「我命由我不由天」;人生步入晚年之經驗體會,卻是「一生都是命,半點不由人」。

問:那麼是宿命了?那應該怎樣對付命運?你可以說說看嗎?

答:打不過也要打,逃不過也要逃;豈有俯首聽命之窩囊?對命運不經抗爭,又怎知命中是否在最後會有收獲與奇蹟?

問:我還想問的是,你怎樣看待不相信命運的人?

答:酒逢知己飲,詩向會人吟,知音說與知音聽,不是知音莫與言。我在五十歲後,更是「有花方酌酒,無月不登樓」。若非潤金足夠,或是在下心情大好之時,根本不喜歡與人談命說運,更遑論不信命之人。

問:很多有心事的人都找算命的一訴心事,有人更說算命者更是中國式的心理醫生,關於這點,你有什麼看法?

答:須明白一言興邦,一言喪邦之理。更須明白:渴時一滴如甘露,人生處於徬惶無助時之一言鼓勵,便是甘露;人生處於黑暗之境,旁觀而清者,一點指引,便是明燈。

但必須腹內有經綸、經驗可作「甘露」之用,還要命理精嫻,人生閱歷豐富,方能旁觀者「清」。

問:你認為,作為一個命理師,有什麼戒條沒有?

答:再無重要事,第一莫欺心!更要緊記:守口德要如蓋瓶,防心意要如守城。

問:你如何看待財富?聽說你喜讀老莊哲學,也有視富貴如浮雲的胸襟麼?

答:人在紅塵裡,無財怎做人?有錢道真語,無錢語不真。有財之時,便可率性直幹直言,我自求我道,甚至快意恩仇,無錢之際,只能人微言輕,甚至人在矮簷下,那敢不低頭。古語說得好﹕「不信但看筵中酒,杯杯先向有錢人」。

在下還未到「如浮雲」這般境界,不過還是知道:命裡有時終須有,命裡無時莫強求。且須重點知道及明白「強求」二字,而不是不求。我不但研讀老莊,也讀過孔夫子的書,他老人家便曾說過:不知命,無以為君子。

問:你是怎樣入命相行業的?能夠不拋書包,淺淺的說一下麼?

答:似是前生宿業債,還似隔代遺傳來。我很早便對星相有響往之心,十二三歲便找人教我在手上數干支,不知是否我的祖先也有這種遺傳因子,直至我這一代顯露出來。我的八字四柱食傷旺盛,而且五行欠一,這些都是所謂「註定」與術數有緣之象。

五行欠一,便會不斷追求,探求秘奧,從而走上玄學這一條道路;而食傷星旺盛,代表求知慾心切,也是愛習術數者的命數之一。

問:那你的命相知識從何而來?是否祖傳的?

答:子曰:余非生而知之者;當從學習之中而來,亦不是祖傳,祖先只留給我對這方面有興趣的遺傳細胞和因子。

我在七十年代末期開始初步學習,八十年代中開始執業,一直至今;期間不斷尋師訪友,間中也課徒自娛,以收教學相長之效。

問:那麼你的師父是誰?可否見告?

答:書有未曾經我讀,事無不可對人言,我連自己之生辰八字,亦絕對公開,只不過很多人都看不懂吧了。我因資質愚魯,必須比別人多下功夫,方能領略,故此師父亦比別的人多。屈指算來,至前年甲申年為止,不下叁肆十位,其中一字之師,更不知凡幾。

問:你能學有所成,你的師父都是高明之士也吧?

答:不敢說有所成,比別人勤力用功而已。我的師父之中,確不乏有識之士,有前清或民國遺老,有碩學鴻儒,亦有執業成名大師,更有名不見經傳之愛書學者。小的一介布衣市井,不敢一一透露業師名號,免得有污清譽。有等更先此聲明,不可提及名諱,以免有互相沾光之嫌。

其中一位老師說得好:要靠師父名號混飯吃的,不算好漢;要靠徒兒名號以抬高自己身份的,更是孬種。

而且在下命苦,八字之中印星坐絕地,身為我的師父者,身體必然體弱多病,纏綿難癒。

雖是命苦,也算有幸,我的好幾位師父之學識修為,我今生難望其背項。有幸,當然亦有不幸,在尋師訪友過程之中,也曾遇過個別只懂自我吹噓之輩,惟是只上了三課,發覺原來連小學生程度也不如,於是,便飛也似的逃掉,連學費也不要了。

現在此人已成「大師」,但惟一值得他自豪者及常掛在口邊的,便是蔣文正也曾跟他學習云云,但卻不敢對人坦白,是如此一個收場結局。

問:那又談談你授徒的經驗如何?

答:不敢說授徒;中國人都受武俠小說的影響,以為師父的功夫必定比徒弟高明,其實俗語說得好:只有中狀元的學生,沒有中狀元的老師。孔夫子提倡三人行必有我師,可沒有聽過他的那一位師父比他偉大;孟軻的老師是子思,但孟子的學說影響力比子思大了不知多少倍。

有偉大學問的人,他的師父不一定出色,華佗、魯班、愛廸生、愛因斯坦等等,他們的師父又是誰人來著?

我沒有徒弟,只有跟我一起研習的學生,叫作「徒弟」,只是從眾;所以如果有朝他或她們有成就,或是成名了,可不關我的事,也並不是我的功勞。

他們交了修束學費,我花了時間作一個啟蒙或導讀,權利和義務也就完了,不必終身銘記感激的。如果有這個想法,那是他們交了多餘及不必要的學費了。

問:很多謝你接受訪問,現在也就結束了。